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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看反賊的歷史

或許用反方觀點來重看世界,可以得到不同的視野。
向敵人(對手)學習,從不同角度看待事情(年紀、職位),都可以讓自己更圓滿、穩重。
事情不是如表象那樣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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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路:重看反賊的歷史
【聯合報╱平路╱2012.05.24】
 
在今天,想到「太平天國」,跳進你腦海的是諧音的泰國菜餐廳,聽到「長毛」兩個字,你可能想到的是香港反對派議員,事過境遷一百五十年後,怎麼看當年的一段歷史?
多年沿用的歷史書上,「捻匪」、「長毛」、「白蓮教」這一類名詞不是什麼好東西,固然這批髮賊所到之處,民生凋敝、屍陳遍野,但我們是不是不知不覺,謹守制式的一套史觀?
Knopf今年出版「天國八月」(暫譯,原文Autumn in the Heavenly Kingdom),美國學者Stephen Platt在某種程度上替太平天國翻案,整理出當年一場血腥內戰與全球貿易乃至近代思潮間的關係。書中提及,當初外國人可能站錯了邊!作者甚至引述伊藤博文的看法,說英國人最大的錯誤,是派戈登等軍事幹才組織「常勝軍」幫清廷勦滅洪秀全,讓清朝多延長五十年的壽命。如果清廷早早出局,說不定可以避免後來更大的破壞。
如果,歷史上有一堆「如果」,如果沒有太平天國、沒有洪秀全這號造反人物,孫文小時候就沒有那麼多故事可聽,毛澤東當年的農民革命也少了個師法的對象,對清朝來說,曾國藩、李鴻章的洋務運動則不會是當務之急,當然,如果太平天國成事,也不用等到1912民國才帶來民主初階。這些「如果」跳出歷史的實然面,事後之明,有助刺激我們的想法,借另類的參考座標,對照出成王敗寇的思維習慣。
台灣歷史對待反賊也是習慣於避而不談。近期,學界才開始有人研究一次次所謂「民變」,包括康熙年間朱一貴、乾隆年間林爽文事件、黃教事件等等。至於鄭芝龍、李旦、顏思齊等「海盜」出沒島上的事蹟,依然是個禁忌,少有學者願意為他們翻案。
與這些賊寇相關的「如果」其實值得思量:「如果」清朝不是著眼於有效的管制,如果不是擔心「三年一小反、五年一大亂」危機頻傳,台灣會不會成為更生猛有力的社會?
回溯歷史,清廷防亂為主的治台政策,多少阻斷一度鼎盛的海洋貿易,更深一層看,則是阻礙了島民關於海洋的豐富想像。換句話說,台灣人民在集體意識中,對海盜的故事疏遠只是一端,更可惜地是,漸漸放棄水陸兩棲民族活潑的直覺。
加上1949之後的戒嚴令,全島置入金鐘罩之下,就好像當年走到海邊,不須提醒就知道小心,附近滿布鐵絲網,千萬別越地雷區一步。這心理上的警戒線影響至今,我們的歷史故事不夠繽紛、歷史人物忠孝兩全卻面目扁平,換句話說,我們看待歷史的方式仍然拘謹。這份拘謹更讓人們忘記海島的本色就是衝撞冒險,而跟海洋關係密切的島民應該志在新奇。
舉個生活的例子,論起國際化,今天台灣人開闊的程度可不一定勝出當年的海盜鄭芝龍。他家中有天主教禮拜堂、一堆外國姻親(女婿是歐洲人、妻室有日本人),與義大利來的耶穌會教士畢方濟(Francesco Sambiasi)是朋友,更習慣操持外國語文,訂立複雜的契約,軍力有一支外國特種部隊、有多人種貼身侍衛等等。
往未來看,在某個意義上,台灣人不具海洋民族的自覺,對中國大陸也是一種損失。一旦失去了島民的海洋直覺、切斷對於海洋的生動想像,也就失去想像中的燈塔效應、失去小島帶領大陸走出既有格局的展望。
(作者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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