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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前的眼睛

看到陳女士這篇文章,也是我近幾年著迷於基隆文史的潛在因素,因為我很好奇,那些人在當年看到了那些事?

就我本身而言由於家貧,年少無知,早年並沒有留下有關家人、有關老家瑪陵坑、有關老爸工作過的礦場紀錄,現在醒悟了,物資齊全了,但人事全非…

雖然目前我所蒐集的基隆文史當中欠缺有關人物的訪談,欠缺靈魂,但內心也是期盼將來能否有機會補足這一塊!?

可是~現在不做,時間不等人,老人家也不等人…

金縷衣   唐:杜秋娘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

陳柔縉:70年前的眼睛
 
【聯合報╱陳柔縉】 2011.05.23 
 
 
從高樓,透過寬闊的玻璃窗俯望,老太太指著左邊的金華小學操場和消防隊一帶,「日本時代,這邊全是監獄,沒有高高的石塊圍牆,而是隔著籬笆,可以看見犯人銬著鐵鍊在種菜。」

站在我身旁的老太太身形嬌小,已經虛歲九十三,卻沒有老態;可以在客廳從容走動,也可以彎腰四十五度,從電熱壺倒水,端茶待客。四月以來,我已經打擾老太太多回,每次她都客氣說自己沒有什麼特別好訪談,可明明她七十幾年前的眼睛,就是看過我們不知道的鄉土景象。

又有一天,我更驚奇發現,十九歲那一年,正當日本侵入中國,她也親眼看過美國。

戰前去過美國的台灣女性,伸手五指,就數得完。前屏東女中的老校長劉快治在密蘇里州立大學攻讀教育系和教育碩士,應是戰前唯一拿到美國學位的台籍女性。另外,台灣第一位女醫師蔡阿信也曾於一九四○年抵達美東,到過哈佛大學,但非正規攻讀,而是到醫學院觀摩。而我身旁這位李羅秀卿歐巴桑,以一種更特別的身分,日本文部省考選的女大學生,到美國參訪,進行友好交流。

李羅秀卿出身埔里大地主的家庭,爸爸羅萬俥戰前曾是台灣新民報的常董兼總經理,戰後當選過立委,也任過彰銀董事長,二○年代就拿到賓州大學國際政治的碩士學位。九歲時,爸爸學成返台,十歲時,媽媽病逝,十一歲被送去台南教會辦的長榮女學校。我問她:「會覺得難過嗎?」她說:「不會,我沒有苦悶的記憶。可能我回埔里的話,母親也不在,祖父祖母也不在。」

五年後的暑假,有一天,爸爸又要去東京,她求他「乎我隊,乎我隊」(讓我跟),於是,她到了日本。又有一天,看見報紙廣告,一所洋派名校「東洋英和女學校」要招插班生,她努力考上,又求爸爸「乎我留下來」。東洋英和女校畢業後,又進了惠泉女學園大學唸外文系。

一九三七年暑假,李羅秀卿正當大二,已說著流利英文。全團十五名女學生,卅五名男學生搭乘淺間丸,從橫濱出發。歐巴桑說,海上十四天,根本無心欣賞滄海明月,除了分組討論提高女性地位和減少軍備,其他時間,只忙著學跳舞。當時的日本,只有大人和不良少年少女才跳舞,但在美國,人人跳舞,帶團教授趕快要船上的服務生給大家惡補,早也跳,晚也跳,學會了華爾滋,探戈還沒熟練,船已到舊金山了。

到了美國,他們參觀許多學校,在史丹佛大學就待了兩、三個禮拜。當然有許多party,我問歐巴桑,「那妳有跟哪個big guy共舞嗎?」回答滿意外,日本大學生太內向了,只敢跟自己人跳舞。

這一趟美國行,日本政府發給每位學生團員一百美金當零用錢,當年一塊美金兌換兩日圓,李羅秀卿手上的錢比一般上班族的半年薪水還多。怎麼運用難得的零用錢?她只記得,買了一台柯達照相機。

在長長的台灣島上,在密密麻麻的屋子裡,到底還有多少客廳,還有多少老前輩,在那裡等著我們去聽新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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